织那个毛衣

【毕廷】大师作品[8](完结)

OOC,千万不要上升。


…惹我不知道怎么插入音乐!大家自行cue一下古巨基《大师作品》live版,大提琴那一版。

嗯,完结了,还有一个番外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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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月。毕雯珺调整了心态,积极地去面对生活,首先就从到处奔走面试开始。

心态尚佳的毕雯珺在马不停蹄的面试中终于还是通过了几家,思虑再三后相中了开出条件相对中档的一家,是一个小编辑部,隶属时下知名大社,创刊后本身主体内容虽然偏向女性市场,但是当今风潮所限,男性版块也在逐渐茁壮发展,男性视角加入其中,将来也是大有可为的。考虑到将来转正升职,或者跳槽之后的再求职,虽然当前薪资条件一般,但是作为履历的一部分,不可不说是最佳选择。

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了,室友纷纷羡慕到变形,成天嚷嚷要他请客,毕雯珺不知道请了几顿,身心俱疲。他跟其中一个也找到了实习工作的室友商量好,两个人一起在地铁口合租了个房子,偏是偏了点,但是有地铁就意味着上班方便,再加上房租也便宜,两个人一起看完房以后很满意,当天就付了押金。

毕雯珺付钱的时候心里还很唏嘘,一个多月前他还在幻想着实习的时候就可以跟朱正廷住在一起了,结果现在还是要跟大学室友合租,就像换了一个更贵更宽敞的宿舍一样。

一个月了,他把缺了一块的生活再一点一点补起来,整个过程为之不易,他也不得不花了百倍心力去应付。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毕雯珺下一步只需要操心搬家,这倒不急,搬家公司一天就能搞定,其实宿舍东西也不多,自己一点点搬也可以,宿舍也并不会赶人,原则上他们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而范丞丞还早,并不需要考虑这些,他还在大一新生快乐似神仙的范畴中,这一个月里跟毕雯珺关系又迅速拉近,彷如真的把他当做同一战线的难兄难弟,时不时邀请他去吃烧烤。

毕雯珺又没什么空,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太子爷数次碰一鼻子灰,自觉没趣,后来也就不再找他。

这个城市的规章繁杂,入了夜的街道也像是流水线上机械一般永不停歇,江水却寂静如常,高楼大厦霓虹万千入水也不搅乱一丝波纹,单只是鳞光闪烁,顷刻间便又被黑夜吞没。

毕雯珺去新家装洗衣机。房子不大,里面没有放洗衣机的地方,只能放阳台上,毕雯珺把出水管安好,靠在阳台上吹风。

夏季夜间的凉风让他很受用,就是把他头发吹乱了,毕雯珺发现自己现在的头发长得有点扎眼,决定明天就去剪个头,精神面貌也好清爽一点。

同一个城市的朱正廷现在在干什么呢?他知道对方还在这个城市,也许他们现在的距离也并不远,他可能还在练舞房练功,也有可能工作了一天在家敷着面膜看韩剧……会不会正好也在想起自己。毕雯珺丝毫不怀疑朱正廷是爱他的,然而爱意再深也会消磨,更何况他们目前这种咫尺天涯的局面,毕雯珺不确信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短暂的恋情会不会在朱正廷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又或许会不会出现一个比他更合适的对象,比他更温柔细心会照顾人,了解朱正廷一切喜好,比朱正廷稍长一点,可以让他心安理得地依靠,也许那个人就在他们的圈子里,朱正廷也自然不必再担心什么圈里圈外的……

不想了,越想越烦恼。毕雯珺把这些猜测全都丢到脑后,两手撑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地处偏远自然灯火阑珊,不远处传来像婴儿啼哭般的猫叫声。

这个季节还有发春的野猫吗?毕雯珺叹一口气,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范丞丞的消息又来了。

范丞丞:学长,北门xx烧烤,现在立刻马上。

毕雯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赶过去也只要二十分钟,交通方便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今天晚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没有别的事干,吃烧烤也就吃吧,正好自己也是应该增增肥了。

事情也不是他想的那样,范丞丞这回并不是约他去吃烧烤的,还没来得及看清店里烤串有哪几种肉,一道人影飞扑而出,浑身酒气的范丞丞扒着他的手臂说:“不行了你扶着我点儿,我去外面吐一下。”

一边还不忘转头招呼:“没事,我朋友来了,你们继续。”

毕雯珺:“……”

范丞丞的神智还算清醒,至少知道要吐得去外面吐,扶着绿化带的树吐得肝肠寸断,毕雯珺站在外面没进去,去买了瓶矿泉水,等他出来递给他漱口。

范丞丞接过矿泉水漱了口,又咕咚咕咚喝了不少,疲惫不堪地说:“谢了,学长。”

“你没事吧,怎么喝成这样。”毕雯珺问道。

“没事。”范丞丞勉强答道,“哎哟我的天老爷……头晕。”

说罢又踉跄几步冲进绿化带一顿呕吐。

等范丞丞几乎把胃袋清空,还倒贴不少胃酸,从绿化带里天旋地转地出来,把瓶子里漱口剩下的矿泉水喝完,也真的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太子爷价格不菲的裤子在水泥马路上擦地,毕雯珺看了都心疼。

看他这个状态,想必真有事找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毕雯珺想着把他交给那帮子人就走,范丞丞却突然开口。

“学长,你说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范丞丞坐在马路边上,大高个儿两脚岔开,看着来往车流,眼里还有几丝醉中清芒。

“怎么说?”毕雯珺其实不想当知心哥哥,但好歹他们也曾KTV共唱伤心情歌,这点儿情谊摆在这里让他不忍心撇下人就走,只好也就地坐下,他的牛仔裤二百多块,不贵,擦地也不心疼。

“我很爱他的。”范丞丞经过刚才一顿洗礼,现在有点有气无力,嗓子有点哑,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真的很爱他的,我跟他在一起虽然只有这么短几个月,但是我这辈子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你这辈子才过了几年。毕雯珺在心里吐槽道,又怕刺激他,只好说:“你又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再爱上别人呢?”

“不会了。”范丞丞摇着头道,竟然开始抽鼻子,“真的不会了,一次就够了,太……我的天,太伤人了。”

毕雯珺叫苦不迭,谁都可以,为什么要让他这个被甩了的人去安慰另一个失恋的人,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的失恋对象还是同一个人,他真的看错范丞丞,太子爷在学校风光无限,看起来也是风月好手,看起来凡事都满不在乎模样,这下又是怎么一回事?按时间线推算,都过去大半年的事,现在拿出来喝得大醉嚎啕大哭也为时已晚吧?

“……你看开点。”毕雯珺努力挤出几个字。

他自己都没看开,就要劝另一个人看开,活菩萨也不是这么做的,毕雯珺近一个月来的疗伤都没能把自己拼凑完整,他完全没有信心去帮另一个人接骨,抱着手术铁定失败的心态随口糊弄。

好在范丞丞也并不是真的想听他说了什么。

“我真的,从小到大……我就喜欢他。”范丞丞开始语无伦次,“你说为什么我会变成他的负担呢,爱不应该是负担的是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累。”

毕雯珺:“……”

他要是知道其中缘由就不会在这里陪他吃尾气了。

“我想对他好的,想对他很好很好,我都想过我家里人如果不能接受他我就带他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没有人会找到我们的地方,走到一个大家都会笑着祝福我们的地方去。”范丞丞把脸埋进两手手掌,鲜明的哭腔闷在里面说,“我不知道他有那么怕,怕到……”

毕雯珺听着范丞丞的话,开始有点同情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在脑海中做了许多的规划,但没想到规划中的重要一部分这么干净利落地离开,就像六角拼图缺了最重要的一块,怎么也拼不起来了。范丞丞的思维模式更简单一些,典型的少爷思维,只一味地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计划,也没有考虑过朱正廷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有自己的工作。朱正廷离开他或许是好的。毕雯珺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想,一面唾弃着自己的阴暗,又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每个人其实都在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测他人的想法,从而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做了最恰当的决定,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就像范丞丞当初决定跟朱正廷说分手,又像朱正廷一意孤行要跟他分开,也像他……他这颗不肯放弃的心,他又凭什么觉得朱正廷跟他在一起一定会是最幸福的?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自以为是?

人们总是在用自己的社会阅历和成长经历去试图禁锢别人的行为方式和言谈形式。

毕雯珺在恸哭的范丞丞背上拍了拍,把空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又去给他买了一瓶,唯恐他又哭又吐弄得脱水。

范丞丞抹了一把脸,又咕咚咕咚灌水,眼眶泛红,眼里还有血丝:“我真是受够了,谁是傻逼,我才是,大半年过去了,我以为只要在他身边就够了,我就可以满足了,他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但是我错了,我根本不会死心。我。”

范丞丞用力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膛:“我根本不知道死心两个字怎么写,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心,他到底会不会爱,我把你们两个送作堆,这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毕雯珺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感谢范丞丞,但在范丞丞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愚蠢到惊天动地的创意没错。

“我挺恨你的,学长。”范丞丞转头看他,赤红的眼眶看起来很可怜,“你怎么就让他走出去了,你怎么可以让他就把我忘了?我们有过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你也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轻轻松松就走出去,他当我是什么,他想过我吗?”

毕雯珺没说话。

“我有时候在想,没有你就好了。”范丞丞哭过的嗓子没那么清澈,像被一张蛛网牵扯住了声音。

跟醉汉理论是很不理智的,毕雯珺也知道,但是此情此景他竟还是想要开口辩驳几句。

“你跟他说分手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这些,不舍得为什么要分手。”毕雯珺语气毫无波动,甚至没有看范丞丞,“说到底事情变成这样不怪他也不怪我,是你一手造成的。”

范丞丞安静下来了。

毕雯珺痛快说完又有点担心自己说重了,真的伤到太子爷的心,很怕他冲到马路中间去撞大卡车,不无担忧地转头去查看范丞丞的状况。

范丞丞低着头,不知是沉思还是睡着了。

坏了。毕雯珺想,要是他在马路边上睡着了自己未必能把他拖回去,最好还是去叫范丞丞的朋友过来。

毕雯珺正要起身去叫人,范丞丞突然抬起头笑了,一排白牙格外鲜明:“你说得对。”

毕雯珺险些被他吓到,一手往后按到水泥马路,沾了一手灰,赶紧两手拍一拍。

“是我自己不好。”范丞丞看着远处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想过没有他我该怎么办,分手以后我还是不敢想,于是我用尽所有办法想让他还留在我身边,不做情人没关系,离不开我就好,但我又想不到到底有什么可以绑住他,有什么可以留住他吗?我真的找不到,他就是这样的人,谁也不可能留得住他,他想走就走,我……你,你和我一样,都只能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我追过去了他就会逃走,只有我乖乖在原地等他,他才有可能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靠近。”

范丞丞突然又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哪一天他就不怕了,但是到了那一天也没有我们俩什么事了,咱俩就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毕雯珺哑然,过了一会儿说:“是不关……可能吧。”

范丞丞于是又冲他笑了笑,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罐雪花,抛给毕雯珺:“给你留的。”

毕雯珺抬手接住。

朱正廷会跟别人在一起幸福快乐的念头又重新被范丞丞挑起来,这次更是挥之不去,毕雯珺低头打开拉环,一大口啤酒下肚,酒精效力好像来得太快,就这么一口,他觉得自己像范丞丞那样不清醒起来。

这条路上的车始终不多,连观赏豪车都不给机会,背后就是热闹的夜宵大排档,不远处是近两年新造的CBD,然而地理位置如此,人气始终不高,只有大楼表面的电子屏还在坚持不懈地闪烁变换着各种图形,就像最早Windows XP的屏保,拥有一种土气又迷幻的时尚感。

范丞丞这一醉一哭,反倒让毕雯珺不由得心生一种惺惺相惜感来。他跟范丞丞不算同病相怜,他们的情况其实各不相同,爱情在每个人心中的刻画也不同,但简单直白的情绪是可以互通的,比如快乐,比如悲伤。

他原以为平日里那个难得认真的范丞丞就是真性情了,但酒后吐真言,不论真假多少,比平日里还要多真实了几分,他才知道太子爷也真的会为一段无可挽回的爱情落泪。

爱情一定是上帝造人时给人类留下的最大难题,自洪荒到如今无人能解。

他又想起朱正廷很多次跟他说我爱你,有时候是玩笑当中状若无意地穿插一句,有时候又是突如其来,正襟危坐地告诉他,雯珺,我爱你。有多少句他也暂且数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内敛性格,这些爱语得到回应的只有寥寥无几。

毕雯珺也不知道朱正廷出自真心还是在开他玩笑想要他害羞,他知道朱正廷的天真无邪和他的难以捉摸,却不知道他每一句话出口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回应。

天色暗沉,他坐在这个城市的边角,喝着温啤酒,不可避免地陷入对朱正廷的思念中。

一个月已经太长了。毕雯珺想,他努力用忙碌来使自己麻痹,让自己没有空闲去回忆曾经拥有的美好爱情中的点点滴滴,但到了这种时候,独身一人的孤寂还是浪潮一般席卷全身。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原来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在认识朱正廷之前的那些日子自己是如何生活的,他还要花好长好长的时间去让自己重新适应这种孤独感。很奇怪,原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人,就在心头落地生根,再也无法拔除。

他不知道朱正廷究竟会有多爱他,也不愿去想象,他宁可毅然决然提出分手的朱正廷其实并不爱他,那么伤心和孤单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毕雯珺嘲笑着自己这份始终难以忘怀的悸动心情,将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范丞丞最后是被毕雯珺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搬回宿舍的,路上还在说胡话,什么找时光机之类的,毕雯珺哭笑不得,看着人安顿好了也就回自己宿舍去了。

确定合租的室友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好提前开始收拾东西,毕雯珺想了想,下周一就入职了,怎么说这周内也要搬完,于是敲定道:“星期六吧,我明天查查搬家公司,我们俩的东西一起搬了,一趟搬完比较好,到时候对半分账。”

室友也表示赞同。

毕雯珺又说:“礼拜六搬完以后我们收拾一下,晚上出去吃个饭,当庆祝乔迁之喜,刚搬完肯定也没力气自己做了……晚上再收拾收拾,星期天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我再去买。”

室友感动得泪流满面道:“老幺,你怎么这么贤惠,你是女的我一定娶你。”

毕雯珺麻木道:“我一米八七。”

一米七六的室友立刻收声,悻悻回到桌位去打游戏。

星期六,搬家结束,一堆东西堆在客厅,刚进门几乎无从下脚,还好毕雯珺已经提早来搞定了大部分的家电和大家具,现在要收拾的差不多只有他们从宿舍搬来的日用品。

两个人各自收拾了一下,把缺的东西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准备明天由毕雯珺去采购。

室友找的实习地址比他更远一点,要地铁转公交,星期天就去报道,这个任务非毕雯珺莫属,买个东西本来也没有多麻烦,只是东西有点多,未免一个人搬不回来,毕雯珺决定地铁去打车回。

毕雯珺戴着耳机,一边翻着手机备忘录一边在宜家里晃来晃去,备忘录里的东西几乎已经把他的推车装满了,他有点喜欢一个看上去很软的懒人沙发,但是坐上去才发现对他来说实在太迷你了,边上小男孩儿看着他这个样子不住哈哈笑,毕雯珺左右看了看,确认小男孩家长不在,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而后站起来把沙发让给小孩儿玩。

朱正廷家里有个更大一点的懒人沙发,不光他可以坐进去,有时候朱正廷也会一起坐,虽然是坐在他怀里,但能容下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也足以见其宽敞程度。

毕雯珺曾经好奇问过这么大的懒人沙发是哪里买的,朱正廷回答他网购。

果然某宝才是最大生产力。

……又想起朱正廷了。毕雯珺对自己曲折的思维模式无计可施,默默决定回去也搜索一下,买个大点儿的懒人沙发,放房间里,看看书听听音乐都很好。

家居用品就好像毕雯珺本人的伤心事,看到什么都能想起朱正廷家里有什么,沙发,桌子,椅子,甚至连香薰瓶子都记得一清二楚,毕雯珺都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惊讶。

不知道他这么匆匆忙忙搬家有多少东西没能带走,希望他把懒人沙发带上了,因为那个沙发真的很舒服,坐着腰也不容易疼。

朱正廷的腰伤始终是一个迷,毕雯珺三番五次打探都没有成功套出话来,是怎么伤的,伤到什么程度,后期应该怎么保养,朱正廷口风极紧,只字不提。

毕雯珺只好在天气不太好的时候给朱正廷按摩,他不会主动说痛,但是毕雯珺上手了又会忍不住要他往左往右,按到点了就说诶,诶,对了,就是这里……啊,舒服。

毕雯珺总是被他这样子逗笑,像一只正因享受马杀鸡而餍足的小动物。

夏季雷雨天多,不知道他的腰伤会不会经常很痛,看微博上发的信息最近演出应该也不少,朱正廷会发一些自拍,也会发一些练功房的照片,镜头找得总是十分刁钻,拍同舞团的人压腿、拉筋,也拍他们中午一起吃饭,饭菜看起来还不错。

每次看他的微博,毕雯珺总会从内心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心痛之余又面带微笑,这种时候他又会觉得,假如一直这样默默注视着他也不错,至少可以隔着屏幕感受他过得还不错。

评论不多,转发不多,点赞也不太多,朱正廷真的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舞蹈演员,加上又还年轻,即便演出经历丰富也会被当成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毕雯珺不敢给他留言,只能有时候偷偷摸摸地混在人群里趁乱给他点个小小的赞,白色的大拇指图标变成红色,好像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联系。

朱正廷家一部分东西也购自宜家,毕雯珺略带私心地把一些必需品买成跟朱正廷家里一模一样的款式,好像这样可以聊以慰藉他的思念之情,本来他们如果还在一起,现在他就在跟朱正廷共享这些东西了。

而现在他只能跟大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共享。

等他提着巨大的三袋东西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叫车软件上显示司机还有五分钟抵达,毕雯珺把袋子放在地上。身边的男人好像也在等车,看着手机二话不说掏出烟来点上,登时青烟袅袅,毕雯珺本身不抽烟,二手烟太熏人了,默不作声地提着袋子往边上挪了一米。

回到家里,毕雯珺把所有东西清点收拾一下,就这一下,立刻到晚上九点了,时间过得飞快。

明天开始就是上班族了,社会人。毕雯珺想着,决定今晚给自己找一部电影看,当是最后的放松。

最后选定的电影是百万美元宝贝,这部电影他和朱正廷一起看过一次,朱正廷哭得收不住,看完十分钟还在哗哗淌眼泪,毕雯珺本来心情也很沉重,但是被他哭得莫名想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惨遭朱正廷胖揍,拜他所赐,朱正廷的眼泪也成功停住了。

现下回忆起来,他和朱正廷一起看过很多电影,在家看的旧电影居多,但是回想剧情都很模糊了,朱正廷靠在他身上看电影的所有细节却都很清晰,看到哪里吓到叫出声,看到哪里笑个不停,又看到哪里泪流不止。真的很像他们的家,那个时候。偶尔有两个人感兴趣的新片,他们也会去电影院看。

毕雯珺记得有一次买了票去看一部比较小众的外国电影,没想到时间选的特别,电影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包场待遇,两个人本来选了中间的座位,但是碍于中间卡死的扶手不能挨在一起看,毕雯珺突发奇想,拉着朱正廷偷偷跑到后面的情侣座,于是又可以抱着一起看了。

抱了一会儿朱正廷嫌热,自己跑到旁边的情侣座上坐着,宽敞如王座,还叫毕雯珺观赏他威武霸气的坐姿,毕雯珺则笑着把他按在王座上吻他。

电影其实拍得很不错,只是他们在无人的电影院里实在放肆,小情侣打打闹闹,玩累了才老老实实看电影,一部电影看得没头没尾,实在很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两人出了影院深刻反思,最后朱正廷提议再买两张票重新看一遍。

能想起来的都是这些。毕雯珺插上耳机打开电影,尽力撇掉关于朱正廷的念头,让自己沉浸到光影魅力当中。

看了十分钟竟然觉得困了,可能是今天外出跑了一趟,意识里清醒觉得不想浪费这个夜晚,生理却不断催促他早点睡觉。

毕雯珺想了想,休息好也是一种放松,便不再跟自己抗争,遵从身体的自我意识,去洗漱睡觉。

原来设想的生活是未知,然而迷雾中总有一束光指引,如今的明天也是未知,却要毕雯珺只身一人蒙头去闯,无论遇到什么都要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应对。

毕雯珺用被子蒙住头,带着一身的倦意沉沉地睡去。

 

实习生工资一般都不高,还要吃饭缴房租,生活压力实在太大,毕雯珺开始自己带饭,每天两个菜,装在保鲜盒里放冰箱,第二天带去公司继续放冰箱,中午拿出来热。

带他实习期的是一个性格比较开朗的女孩儿,看起来比他大了没几岁,同事都管她叫小周。小周看起来大大咧咧,教学却很认真细致,讲话条理也清晰,毕雯珺自认悟性不强,却也能很快弄懂,小周还夸他有慧根。

办公室来了帅哥实习生,本来女性居多,都对这个弟弟十分友善,买奶茶也会带他一份,有点心零食也会分给他,一年到头都在减肥的女孩子们见了他都十分怜爱地说:“唉,你怎么这么瘦啊,腿这么细,真羡慕你啊。”说着羡慕,回到座位又开始吃零食。

“小毕。”小周端着咖啡过来跟他说话,“差不多也快一周了,我觉得该熟悉的都带你了解得差不多了。”

“嗯。”毕雯珺点点头笑一笑说,“我在努力记。”

“嗯,你加油。”小周说,“那你想不想跟一下这次的采编?”

毕雯珺吃了一惊,他才来没多久,这就正式跟采编吗?

“别紧张,主体不会要你负责。”小周说,“你跟着学习一下,相当于打打杂,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男孩子相对比较少,加上你也只有三个,一开始招人的时候是打算让你到新版块那边去做,现在也只是让你在这里跟一阵,学习一下。”

毕雯珺听懂了,就是如果他做得好,有潜力,极有可能今后那个版块就会是他负责的。

这个消息对一个新人来说实在太振奋人心了。

“可是,我……”毕雯珺还想说什么。

“别想太多。”小周说,“机会说到底还是自己争取的,以后也不是不会再招人,自己努力才行。”

毕雯珺感激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这几天工作下来,毕雯珺兢兢业业又踏实肯干,给同事上司留下的印象都还不错,即便小周说出来的那一番话是在给他画饼,这块饼也至少有一粒芝麻是可信的。

他的确有机会,但是还是要看他日后的表现,机会多久会来不一定,做好准备是必须的。

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可以被这么看好,无疑是对他工作态度的极大褒奖,毕雯珺上足了马力。认真工作的帅哥最迷人,办公室的姐姐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微信朋友圈。

周五办公室聚餐,毕雯珺作为新人不能不合群,必须跟着去,私人时间吃喝玩乐,很多上班时间不能说的话聊的天都可以放开了讲。

美女姐姐们大多单身,帅哥实习生少不了被问一些敏感话题。

“小毕有女朋友吗?”其中一位问道。

毕雯珺摇摇头说没有。

“这么帅竟然没有女朋友啊!”吃惊的人不止一个。

小周笑道:“他还会做饭呢,中午的饭都是自己带的,可贤惠了。”

众人纷纷感慨,这样的五好男孩儿不多见了,再者就是半开玩笑道:“你看我们这一个办公室大多都是单身,你有没有喜欢的姐姐啊,发展一下,现在什么小奶狗小狼狗这么流行。”

“是啊。”又有人插话道,“姐弟恋挺好的,我们很开放的,办公室恋情也可以哦。”

毕雯珺苦笑道:“不不不……不敢高攀。”

又被打趣好会说话,小男孩儿真是不可限量。

“那你谈过恋爱吗?”不知是谁突然抛出这个话题。

毕雯珺端起可乐喝一口,全场突然寂静,万千单身女性八卦之心将他包围,期待着他的回答。

话题中心毕雯珺无奈道:“……谈过。”

“可以讲讲嘛,你挑能讲的讲就行。”小周善意给他解围,向他使了使眼色。

毕雯珺会意,意思就是随便说点可有可无的混过去,不然接下来还要被问更多有的没的。

跟同事之间搞好关系也很重要。毕雯珺想,人际交往还是挺难的。

“他很好看,是个舞蹈演员……我看他演出认识他的。”毕雯珺说,“……性格也很好,很温柔。”

“这不是什么都好嘛。”众人一片哀叹,“那怎么分手了?”

毕雯珺说:“可能他觉得我们不合适,分手一个多月了……但我是想把他追回来的,我还没放弃。”

姐姐们几欲落泪,这是什么好男人啊,怎么这世道还有这么纯情专情的大帅哥,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大帅哥爱上自己呢,老天,开开眼吧!

毕雯珺以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有点手足无措,差点挨个递纸巾。

突然小周端起杯子:“祝你成功!”

美女们纷纷举起杯子,泪眼朦胧道:“一定要成功啊小毕呜呜呜呜……”

毕雯珺:“……”

毕雯珺:“谢谢大家,我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毕雯珺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感动,有种大家都在支持他的爱情的错觉,但大家支持也是没有用的,他更希望朱正廷也能够支持一下。

一个多月了。毕雯珺想。一个月的日日夜夜已经如此难熬,他不想去数自己还要熬多少个。

聚餐过后毕雯珺坐地铁回家,刷卡进地铁,突然范丞丞打电话来。

……不是又喝得烂醉要和他谈人生吧,不想再坐在马路边陪范丞丞当傻瓜的毕雯珺头大地按掉铃声,假装没听到。

然而范丞丞孜孜不倦,接着打,不停打。

等毕雯珺地铁到站,范丞丞还在夺命连环call。

毕雯珺终于不堪其扰,接起来:“……我今天真的没空,我还在公司聚餐……”

范丞丞的声音急切:“我的妈你总算接了,不是找你吃饭,你听我说……”

“你别急,你慢慢说,我听着呢。”毕雯珺喝了点啤酒,脸上还有热度,踢着石子走路,正好吹吹风散散酒气。

“正廷要走了。”范丞丞说。

毕雯珺当即站住了。

“什么走?走去哪里?”毕雯珺问道。

“出国。”范丞丞说,“你记得我上次叫你出来吗?那次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我那天刚知道的,所以晚上去喝酒……后来喝大了忘记告诉你。”

毕雯珺仿佛被流星锤锁定当场动弹不得:“你再说一遍,慢一点,正廷要干什么?”

范丞丞在电话那头深呼吸了一下,毕雯珺很清晰地听见了。

然后范丞丞慢慢地说:“正廷要去法国了,很快,下礼拜天走,说是去学习的……我问他还回不回来,他说不一定。”

毕雯珺抹了一把脸,幸好这是条小路,他走到路边,慢慢地蹲下去,蹲着跟范丞丞打电话:“他还说什么了?”

“学长,你哭了吗?”范丞丞问。

“还没有。”毕雯珺长呼一口气,可能还是酒精作用没过去,眼睛有点发热,他抬起头又问一遍,“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去国外可能比呆在国内好,不管是跳舞的环境还是……对待同性恋者的态度,在那边可能对他更好。”范丞丞说,“学长?”

毕雯珺没答话,只是握着手机摆在耳边,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毕雯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范丞丞难得没叫他学长,“我觉得他只是想逃,不管是我还是你,始终和他在同一个城市里,他喘不过气才想逃,既然如此,干脆就放他走,这样他也会轻松点,你忘了他吧,我也……努力忘一下。”

“你真的觉得他只是想逃吗?”毕雯珺问。

范丞丞被他问住,半天没有回话。

“他真的想逃吗?”毕雯珺又问了一遍。

这句比起问话,更像是喃喃自语,并不是在问范丞丞,而是在问自己。

路边的小饭馆音乐开得非常大声,关淑怡的声音缓缓流出。范丞丞没有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毕雯珺蹲在原地,凄楚的女声像夏夜的热流将他包裹。

“……忘记他 等于忘记了欢喜 等于将心灵也锁住 同苦痛一起 从来只有他……”

毕雯珺用小臂挡住眼睛,竭力使自己哭也要哭得像个体面的社会人。

 

离开一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国度之前要做的准备总是最难的。

朱正廷在家里走来走去,挑挑拣拣,什么都想带走,连桌椅摆设都是他自己亲自挑的,搬家时就硬是一样不落地搬来了,现在又要他统统抛弃,真是强人所难。

桌椅脚上还套着搬家时包上的厚塑料泡沫纸,乍一眼看过去都像是新的,朱正廷也不舍得丢,拿去卖二手吗?

还不如留给妈妈,正好现在这套房子可以带家具出租。

衣服也是大难题,这么多衣服,不同场合不同着装,不同心情不同搭配,整整一个衣帽间根本带不走……这也不重要,到了那边可以再买。朱正廷挑了几件心头好,记入备忘。

就这样真的要离开了?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主意看来草率,却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从小时候学习跳舞开始,老师和家长都这么告诉他,今后在国内学到一定的境界了,大部分人会选的一条路就是继续出国深造。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梦想一定不止于此,出国学习对他来说是更上一个台阶的最佳途径,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当从前的老师找到他说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实现梦想难道是唯一的因素吗?朱正廷也扪心自问过。他在这个城市成长、生活,这个城市还有太多他割舍不下的东西,有他的家人,还有他爱过的人,以及他未完的爱情。

他想起毕雯珺。

在分手的这一个月里他时时回想起毕雯珺,他的微信还没有删掉,拉黑了也依然静静躺在他的列表界面中。

朱正廷不止一次地在难以入眠的深夜里翻看与毕雯珺的聊天记录。

看着他们是怎样从一开始互相生疏地问好,彼此试探地邀约,到后来那些辗转缱绻的情话。

离开这里的话可以忘掉吗?忘掉这个人,以及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希望当年岁流逝,再想起来也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心里有事淤堵,难以纾解,朱正廷只好祭出亘古不变的偏方,开始玩手机。

一个APP换到另一个,手游他也不太擅长,玩一会儿觉得无趣,还不如去看社会新闻。

不如刷一刷微博。

现代人过度依赖社交软件也不得不说是个通病了,但社交软件确实可以帮助一部分现实生活相当苦闷的人进行自我实现。

而当他打开微博,消息提示显示多条未关注私信。可能是他的粉丝吧。朱正廷下意识想道。

虽然不太知名,但还是有些粉丝的,世界上热爱舞蹈的人又不少,再是小众,美还是会被人欣赏的。

于是朱正廷毫无防备地点进了私信对话框。

内容却让他始料未及。

“正廷,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联系……但是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被你拉黑了,所以迫不得已只能这样。ID是我问范丞丞要的,希望你不会怪我,也不要怪他,就把我当成一个你粉丝列表里的一个默默无名仰慕者就好。”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联系你,只是突然得知你马上就要去法国,我很怕再不说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我真的很爱你,很想跟你在一起,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哪怕是在你说分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我始终相信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我想为了你留在这个城市,为了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快乐。我很清楚我们都是男人,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我可以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任何地方我都会跟你去。”

“以前我总想着如果毕业以后留在这里,生活压力会不会很大,一心想着毕业就回家乡去,对我来说可能轻松一点。但是跟你在一起后我发现我错了,只要有你在身边,那么哪里都是轻松自在的,不管在哪里都不会使我觉得疲惫乏困,真的,有你在就够了,只要有你在,你就是我最大的动力,不论我在做什么,只要一想到你在等我,我就充满了力量。不要怀疑,你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或许会很难,将来要面对的挫折和困难会很多,但我想如果两个人一起的话,我们的力量会是无穷大的,足够摆平未来路上的一切绊脚石。我嘴很笨,也不会写情书,现在打下这些字还紧张得头晕,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你见谅。”

“虽然不能完全共通,但现在我多少可以了解你在想什么,你在怕什么。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选择在你身边,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你或许觉得永远这个词太胡闹,但我不觉得,永远不就是一个人有生最长的承诺么,并不是什么虚幻的存在语。你总是说圈子里面、圈子外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圈子不始终是人画的么?你就当这个圈子有了一个缺口,正好让我闯了进来,无论多闭塞的地方,都会有外来客的闯入,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这个外来客?我没有你那么细致敏感,甚至有很多男人的通病,粗枝大叶,容易忽视别人的心情,但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去关注你保护你,你接纳过我一次,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可不可以原谅我,再接受我一次?”

“范丞丞告诉我你们的事,他说你在分手的时候显得如释重负,但我知道,你不是如释重负对吗?你只是觉得他终于说出口了,果然到了这么一天。所以你以为爱情是消耗品,就畏首畏尾不敢去爱。我知道你不相信爱情,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你不能把对过去的恐惧嫁接到我的身上,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他们是他们,而我是我,人类有很多共性,但世上找不到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或许你从我身上看到一些影子,你认为我会像他们一样,但我不会,请你相信我。”

“说实话我也会恐惧,我只怕这些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不爱我了,一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你,又为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跟自己较劲,绝对不能联系你。我好几次忍不住,真的想来求你重新跟我在一起,但是我不能,我想用事实证明自己,用事实证明我会一直爱你,否则我怕哪怕你真的重新接纳我,依然会成天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这个微博号也刚开通不久,我本意是用它记录自己每一天的生活,记录下每天觉得很爱你的瞬间,我想如果攒到了一年,应该足够证明我的长情,在没有跟你见面的整整一年里,在不跟你有任何联系的一年中,我在这个有你的城市里努力生活,并且保持一颗爱你的心。听起来好像很自我感动,但我想不到更直接的方法让你相信我并不是一个容易变心容易放弃的人,并且我有能力去负担自己的生活,不会被任何阻碍打倒。”

“但我没想到这么快,如果你走了,这个城市就没有你了,我留下来毫无意义。对不起,我没有遵守跟自己的约定,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我真的很想你,正廷。才一个月,可能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我对你的感觉没有丝毫减少,反而一直在加重加深,我想以后也会是这样,不会有任何改变。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至少让我再见你一面。这个星期天八点,我会在东岚山天文台。我等你,如果你来了,就代表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想跟自己赌一把,如果你没有来,说明一切都是我想错,那么这就是最后了,我不会再去打扰你,并且衷心地祝你幸福。”

最后一条像是被当做落款,方方正正显示“毕雯珺”三个字。

朱正廷几次忍不住要落泪,强硬地憋回去,手指颤抖地点开发信人的微博主页。

只有三十多条微博,毕雯珺真的像他所说的,每天努力地记录自己的生活,以及他们的爱情,有些配图,有些只是文字。图片里有旧照片,也有毕雯珺随手拍的每日奔波所见街景。

朱正廷逐条看下去,他看到一条微博配图,好像是毕雯珺偷拍的,是商场楼下饮品店的大落地玻璃映出两个人的背影,两个人牵着手,他在低头玩手机,而毕雯珺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折到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迅速拍下了这一幕。可能是他们某次没有开车出门,正在等出租车,朱正廷已经记不清了。

毕雯珺配了字。他在这条微博里说:

“今天去面试了,最想进的那家看对方的态度应该不会要我。我还是嘴太笨了,口才不行,要多加练习。好累啊,连续几天都是滑铁卢,今天面试了三家,回到宿舍累到不想说话。没敢跟我妈说,我妈一定会劝我回去找工作。但我想这个城市有我的爱情,我得坚持下去。很想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像这样牵着你的手。”

朱正廷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砸在智能机屏幕上,他放下手机,抹了一把眼泪,跑进房间惶急地翻找,来不及把东西一一搬开再摞好,把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房间翻得像土匪过境,终于找出他最早的那本日记,毕雯珺放在花丛中的那张卡片就静静地躺在日记本的中间。他特意藏得那么深,因为不想自己看到它动摇,又不舍得扔掉。

朱正廷手指抚过表面起伏的烫银字,把卡片打开,终于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手臂里嚎啕大哭起来。

 

周日,毕雯珺一夜没睡,早早出了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六点,爬山爬得差点要断气。

他备齐了帐篷和露营用品,打算在这里死守到周一。

发出私信后他就没再打开过微博,还心虚地把通知关掉。这样朱正廷的消息就是薛定谔的回复,他可以大胆地说服自己对方看到了。

他不确定朱正廷多久会看到他那番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七点的时候熬了通宵的毕雯珺还是毫无困意,并且开始反思这个做法是不是太傻了,万一朱正廷根本没上微博怎么办?万一他看到的时候已经在法国了呢?

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想也没用了。

如果他不来,自己真的就能彻底死心放弃了吗?

办不到,感情又不是肿瘤,不是动个手术就能切掉的。这是一种比肿瘤还要恶性的东西,会在不知不觉入侵你的四肢百骸,伴你一生,让你再也无法将它根除。

毕雯珺郁闷地走到栏杆边上向下眺望。

其实这里也没有多高,但空气还是清新许多,早晨的空气带着一股草本植物的气息,让他觉得自己也好像一株植物,可以扎根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

才七点半,毕雯珺心里已经隐隐有种预感。

——他不会来了。

毕雯珺很少有第六感,但回回都很准。这样的预感令人苦闷。

爱情如果真是一场博弈,他愿意永远输在朱正廷手上,却不想就这样结束战局。

可这一次他的第六感却错了。

毕雯珺听到脚步声,身体不自觉僵直,连转身都变得困难。

他心跳剧烈,不敢转身,怕只是一个普通游客,他很怕转身的瞬间就从期盼的最高峰跌至深渊。

直到他听到朱正廷颤抖的声音:“……雯珺。”

毕雯珺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一切都静止了,风也静止了,树叶不再摇动,鸟儿也不再鸣叫。

他在这静止的时间中转身,连转身的动作都显得不协调。

毕雯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朱正廷。

他所爱的人向来注重仪表,现在却气喘吁吁,形象全失。他的眼睛湿润,却如此单纯明亮,透亮的晨光里,他迎着光泫然欲泣。

毕雯珺知道他手里握着的是自己亲手写的,放在那束花里的卡片。他记得花店小妹说:“祝你们永远幸福。”

他也记得自己写道:

你这样吹过

清凉,柔和

再吹过来的

我知道不是你了。

 

而夏季中一阵难得清凉的风从毕雯珺身后悠悠拂来,正好吹起朱正廷的发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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